贵州作家微刊猪小白散文天眼新闻
2023/1/26 来源:不详贵州省作家协会主管以展示贵州作家创作成果、 NO·
贵州作家·百花园地
猪小白
作者:代廷晴
在猪小白之前,我从不觉得一只猪会有什么特别的能耐。它们糊里糊涂,傻吃傻长,任人宰割。猪,不就是这样的么?直到猪小白出现。
猪小白其实就是一头再普通不过的白毛猪。这只毫无特色的小白猪,在一个大热的天里,被我妈从臭哄哄的猪市上买回来。我妈用背篼背着它走了好长一段路,到院坝里解下背篼索的时候,她累得坐在地上,喘了好久的气。她揭开背篼上面为它遮阴的几绺黄荆桠,见它也好像很累。它蜷在背篼里,肚子起起伏伏,鼻子呼突呼突,屁股上难为情地粘着一坨猪屎。
累得失去反抗力的猪小白只哼哼叽叽几声,被我父亲一把捉住前蹄子,甩进曾经关过它很多前辈的猪圈里。
按说,这只猪以后的生活,不过是困了睡觉,饿了吃食,养得肥肥胖胖,然后等着被宰杀罢了。当然,正常情况下还会被阉割。我们家应当不会养一头母猪或者种猪——但是谁知道呢,猪的命运有时候也是可以改变的,当然也有莫测的可能。
这只猪,也就是小白,在圈里养了一段时间之后——和它一起的还有另外两只小猪——不知为什么都患上了皮肤病。开始它们是蹄子长了疮,请乡下有名的兽医打了好多次青霉素,不见好,而是愈发地严重。后来它们腿上、身上都长了疮,日日淌着黄黄的脓水。这几只猪虽病着,却很能吃,甚至比健康的猪还能吃。这让我爸妈很是犯愁。
我爸妈心焦了好多天,眼见着这几只猪大约也医不好了,想想反正也没有养得太久,及时止损也是来得及的。但毕竟因为还是养了一段时间,不忍心直接弄死他们。他们商量了一个法子,决定把它们赶到远远的大山梁子上去,让它们自生自灭。
这几只猪虽然身上腿上全是疮,一只只又脏又臭丑陋不堪,但是走路却还是步履稳健甚至健步如飞。我爸手里拿着一根木棍,原本只是作势,反而被猪在前面带得气喘吁吁,棍子只差作了拐杖——总算把他们赶到远远的大梁子上。我父亲回来,长长地歇了好一会儿气,然后买了许多生石灰,满猪圈洒得白白的,只待再买新的小猪。
大约隔了四五天,我们在门口听到咕噜咕噜的猪叫。打开门,看见门口站着又脏又瘦的一只猪。仔细一看,原来居然是那三只病猪中的一只。它站在门口,看着我们,倔强地赖着不走。
我妈出来仔细看了看,说它身上的疮好像没有前两日多了。但却不敢把它再关到猪圈里。隔壁圈里还有大猪,万一被传染了怎么办?再次赶它走,她又好像不忍心。她从一只大陶缸里舀了一些生包谷面,加上一些苕叶子,装在一个破木盆里,唤它来吃。它应该是饿坏了,埋着头急哼哼地吃。晚上,它就在一堆干柴上睡了。睡前它还用蹄子刨了刨干柴堆,以期这新的床铺变得平整舒适一些。
十余日后,我们发现它身上的疮竟不治而愈。也许是它自己在外面啃了什么草药。当然,它的那两位兄弟,或者姐妹,到底去了哪儿,我们不得而知。
爸妈想着现在可以把它关回猪圈去,却是怎么赶也赶不进去。大约它是对比过了,外面自由自在的日子,再怎么也比猪圈里好过。他们恼了,揪住它的耳朵,从猪圈门塞进去。它在里面高声嚎叫,一面用嘴啃着,用脚刨着圈板,像是要把陈旧的猪圈弄垮,完全一副不自由毋宁死的架势。爸妈没办法,只能把它放出来。他们相互埋怨着,说当初就不该可怜它而收留。和它一起的另外两只病猪,现在怕是骨头都已烂掉了。
说是这样说,但还是给它吃着猪食。
于是小白——就是猪小白,开始过着完全不一样的猪生活。
天还有点冷,我们得生点火取暖。小白挤进屋来,和我们一起围着火坑烤火。因为它不在圈里关着,皮毛长得干干净净油光水滑,而且也没啥臭味,于是大家便默许了它。我们在火炕的热灰里烧些红苕、洋芋,也分给它吃。它毫不客气,吧唧吧唧吃得很香。甚至有时候,我们坐在火炕边学着吹口琴,吹《十五的月亮》《血染的风采》,它也似乎非常享受听着。
我们去土里干活,它也会跟去,兴奋地到处跑,哼哼着这里刨刨那里啃啃。不过它总算规矩,没有毁坏庄稼。
渐渐地,小白小小的尾巴长成一个卷儿,在浑圆的屁股上可笑地一翘一翘。
小白跟人很亲,总是乐颠颠地跑来蹭我们的脚,表达对我们的热爱——它当然不知道爸妈买它收留它的初衷。当然,它也不是我们想的那样笨。比如说,它知道跟着我母亲才有真正的“饭”吃。而我们,就算逗它玩,分给它红苕和洋芋,到底是不管饱的。小白对我母亲和对别人的态度,显然是有差别。
一晃一年多过去,小白不知不觉长成了大猪。不管一只有过怎样曲折故事和怎样善解人意的猪,最终的命运都好像应该是被宰,成为人的盘中餐。否则,人养着它干嘛呢?它又不能干活又不能看家。我爸商量着腊月底的时候找屠夫来把它杀了过年。
焉知,杀一头常年在外跑来跑去的猪,和杀一头关在圈里的猪,完全是两码事!圈里的猪,虽会蹬腿,但主要的能力似乎只是哀嚎。它们震天的哀嚎,随着脖子里的血越喷越多,哀嚎声愈来愈小,终至再无声息,偶尔打一两下“冷蹄”便结束了一生。
小白不一样,办它的时候,它身手异常矫捷,左冲右突,手口并用,力气惊人。最终,它把我父亲和两个帮忙的男人推倒在地,飞奔着逃进了深山。
我父亲后来不甘心,带着人和狗,到梁子上去找过两次,但终是没找到。父亲感叹,从来没有见过一头猪这样犟!
差不多两年过去,我爸妈都几乎忘了小白。有一天,村里一个人说他在山梁上砍柴时看到了一只白猪,有可能是我们家原来那头。但他不能肯定,因为它已经有点像野猪了,凶得很,龇牙咧嘴不让靠近。
再后来,就没有了小白的消息。或许因为人的豢养,小白失去了强大的捕食能力,最终死在了山上。但又一想,它既然能活两年,或许它就还在山梁上。
作者简介
代廷晴:遵义市余庆县他山中学教师,有散文、小说等散见于各类报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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